2015年3月31日 星期二

工作即生活

收拾東西,走出了辦公大樓。雖然身上的疲憊持續加重,但走在午夜的城市街道上吹吹晚風,精神稍微舒緩得多。不過,每每走到Neo19,注目一下夜店前排隊人潮,還是不時會引起我的心情波動。女孩子們已把短裙穿出來了,遠觀就是一長排白皙細直的長腿在夜色中微微搖曳。男孩子們梳著高調的髮型,誇張地大笑。披上激爆裸露戰鬥服,穿著性格質感獵豔勁裝,人人以最華美的姿態進入熱情四射的派對模式。看著一雙雙渴望的眼神與狂喜的表情,我也感受到那股眾人的興奮期待,喧囂般襲來。


腳下不停,從隊伍旁邊過去。我與身旁的這些青春時髦的年輕朋友、大哥大姊相比,當下的處境實在落差太大、太多。我腦海裡還烙印著白天某個惡劣老闆辱罵員工的醜惡嘴臉,他們等下卻是要開始享受身邊俊男美女的調情與嬌媚;客戶每天打電話來教我一些使我更難堪的辱罵字眼,他們卻是等下就要跟著節奏「董茲董茲」享受搖擺的愉悅;我回家還要抱棉被睡,他們有些人甚至還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身邊睡的是誰。

此時我胸中有個東西突然爆裂,使我很想大聲吶喊:我也想玩樂!我也想放鬆!雖然我跟他們一樣都站在這裡,為何我選擇要帶著筆電與電源線回家,準備在天亮前把事情做完?答案很簡單,因為我還有沒做完的工作再問自己一句,工作豈有做完的時候?於是,在心中失控、爆裂開的那個東西,成了極為沉甸的石頭,壓在我的心口。這不平衡的感覺實在不是針對夜店。那晚所發生的事件,乃是一位極為疲憊的上班族,在下班時經過活力充沛的夜店隊伍,而興嘆的一幕。而我極有感觸。


這一幕,開啟了我對人生方向的所有追問:
人生可以怎麼活,為什麼我要像現在這樣活?
工作可以怎麼做,為什麼我要像現在這樣做?

每個人成年之後,有兩大努力重點:一是養活自己,這是「生計」,基本的自食其力;二是在社會中要能有所憑藉,這是「身分」,讓別人能夠認識你。

我因著工作得到薪資,所以不愁生計;因著工作投入有其成果,為我的身份增添了內容。但我為了工作上更卓越的成就表現,省去每天關懷家人的時間、取消與朋友們的聚會、壓抑內心我想要創造美的衝動。我得到了金錢與地位,但得不到平靜的喜悅,反而養成了許多過份的貪念。

再者,我現在的工作模式,雖不停燃燒自己的身體與精神,卻不一定可以滿足上司。主管一個起心動念,我就將從英雄變狗熊,從紅人變黑兵。我該如何肯定自己的價值?我該如何做一些改變,提升工作效果、降低無謂消耗的時間?是否該調整工作標準,讓上司滿意就好,別去求問心無愧?是否該學會如何交託工作,閃避責任?我該如何走過夜店排隊的人潮,而不黯然自憐?好多問題浮現,好多無奈難解。

我離開職場,潛心思考這些問題。

我終於稍微了解,當我們加入公司組織,就等同簽了一份人生潛契約:你把工作的時間賣給公司,追求企業主所訂立的勝利條件,公司再依表現給予你金錢與地位。就好像打一個電動遊戲,不停攀升與升遷,讓你的外在價值(名氣、財富)彰顯,但犧牲你追求內在價值(感情、關係、生命意義)的機會。

然而,內在價值固然重要,外在價值一樣不可或缺。這社會上沒人能沒有收入或財源,也不可能完全不去工作。總是在遊玩、不事生產的生活,可能比死命工作還要更恐怖、更危險。

在某次讀到日本民藝大師:河井寬次郎的一句話後,我的沉思得到了總結:「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他認為,我們每個人是「在工作中發現自己,為了尋找自我而工作。」這是多麼大的格局!

人生在世,若一心只致力於紓解內在與外在價值的拉扯,兩邊的追尋都會像個螺旋,讓你愈陷愈深,愈難兩全。我們不該去分化自己對工作與生活的追逐,而是該把心中對「工作」的理解,深化成「主動的生活」。

賺錢養家,是工作;陪伴家人,也是工作;保持身體健康,適時休息,是工作;提升創造力、維持與朋友的關係,也是工作;實現自我,更是人生一輩子要去完成的工作!若我接受公司聘雇,擔任一份領薪水的工作,那也只是我生命中,這廣義「工作」的一部分而已。「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代表著自己總是主動的生活。這乃是公司與主管所無法支配、無法任意介入的追尋,乃是持續累積自己、發現自己、成就自己的神聖使命。

我的結論可以在此表述得清楚,但實踐乃是至難之處。我有幸曾在職場適逢精神與現實同時大獲全勝的小片刻,也曾經歷過痛苦的荊棘路。我相信,我對「工作即生活」的領悟,是趟能與所有上班族一起分享的共同探索。就讓這個領悟不再是想像。讓我們一起引入實踐自我的人生,讓工作生活自由、開闊。




本文同步刊載在發現學堂:愛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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