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顛遊記 The UK Travel - 第五天

        5/30 - 蘇格蘭高地旅行最後一日，愛丁堡市區Calton Hill

        昨晚回到Portree這個似乎只有三條街的小鎮，旅行團照舊解散各自用餐。

小鎮女孩廣場賣藝

        我在逛超市的時候，看到冷藏櫃裡從肯亞進口的青花菜、印度的玉米筍、辛巴威的四季豆。身在Portree這麼偏遠的地方也有來自殖民地的作物可以享用，我真以身為大不列顛帝國的遊客自豪。

        當我準備回房休息就寢結束昨天的遊蕩時，十點鐘雲氣居然突然散開，光線變強，好像新的一天又將展開，緯度高的國家夏日時間之長，真是令人羨慕。

晚上十點鐘

Portree著名的景致

照片所及的水域都是"停船場"，再晚一點會全部停滿

        我正酒足飯飽散步之際，巧遇再前一天晚上餐廳的女服務生，她穿著運動服正在健行，我們兩個認出彼此不曉得為何非常開心、過於熱情地跟對方招手歡呼。回到民宿前草皮時，看到一名正牽著拉布拉多奔跑、穿著GAP帽衫的小女孩，我跟她居然很有話聊，聊了可能半個小時。這些都是令人感動的單純生活場景。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就在想，夏天待在這個地方真的很不錯，每天有很多時間在外面活動，加上醒腦的冷冽北國空氣，怪不得不少走學術路線的學長姐來到這邊隱居。

熱水器的電源開關在外面，開了才會有熱水

一個人住很舒服的空間

民宿門前

出門回首

        這是最後一天待在高地了，對這住了兩天的民宿也有些依依不捨。昨天我跟John向女主人表示我們非常願意嘗試蘇格蘭傳統的早餐，今天她就做Scottish Porridge，蘇格蘭的麥片粥給我們吃。

        這粥沒有湯沒有水，端上來的時候附了一碟葡萄乾，顏色還算很好看，吃了一口，哇～一點味道都沒有，好像在吃單純水煮泡爛的穀物。我跟John兩人心照不宣的猛加葡萄乾，然後打開一包又一包的糖加進去攪拌，無法顧及這是不是傳統的吃法。今天早餐餐桌上來了另一位樓友，是來自美國華盛頓特區的女生Cindy，講話很快，典型東岸說唱俱佳的那種美國人。她跟朋友從愛爾蘭玩到蘇格蘭，一直在誇讚這裡的人非常友善，而且很有自己的個性，歷史故事也相當有趣豐富，比如說以前常打架起爭端的兩個部族到現在都還不和睦，酒吧裡面會明言禁止某些姓氏的人不可以進來喝酒，管你是哪一國人都得遵守。Cindy說，美國是個很新的國家，面對很多狀況，都像是第一次遇到般應付，不像歐洲很多國家有許多歷史包袱，傳承了許多歷史智慧。真想知道蘇格蘭人對這番話的看法。

        再度上車坐上副駕座，望出窗外。我看到許多水濱旁的山脈，倒影在水裡；路旁溪流清澈見底，水裡有石礫；看到有著羽毛絨絨邊的雲朵停在山谷間，積雲們的集會，蹲坐在翠綠的小山間；小港口裡還有蒸汽船，廣闊無波的河流應該讓船隻們很沒壓力。

        在一快速道路邊，Mac把我們放下，聚在一個部族領袖的小墳前，靜靜聽著Mac演奏他的蘇格蘭風笛，懷上一股思古幽情。之後又帶我們踏入一座座傾頹殘破的墓園，墓碑與石塊散落草叢，雖然我們生怕一腳踏在誰的名字上，小心翼翼的行走，但也就是這樣的體驗編織出我們此行的畫面：景物單純，感受直接，印象純淨。         

        這是這段旅程中最後一天，我們此團旅客們已熟悉彼此的交流方式，開始互相細聊起來。來自Nevada的美國夫婦Carol與Mark，Mark非常會打水漂，一出手就是五個起跳，Carol很有戲很會找共同話題，我跟她都喜歡Merrell這個戶外鞋的牌子。來自愛爾蘭的可愛夫婦Jim and Bernadette，Jim看起來好像脾氣很壞但說話非常幽默，多次搭我的肩讓我感到溫厚，Bernadette不停說話碎念，但很關心別人。上海男子，坦白說一開始我覺得他很煩，但到旅途最後，他已展露出他深有教養的一面，讓我理解到他已脫去了很多我對中國人感到醜陋的習氣。香港人一家的爸爸對我很友善，會跟我分享他對蘇格蘭美景的看法；媽媽很內向，不太跟大家說話，但都是笑瞇瞇的樣子；女兒有著父親的眼睛母親的輪廓，是個有氣質、笑起來很療癒的女生，微胖、穿著SuperDry薄外套，在英國讀書，修習足部的物理治療，我問她喜不喜歡足球，她回答說not so much。馬來西亞人一家最有趣，那父親總是很開心的樣子，他的名字好像念起來就叫smile，看他跟孩子們打成一片還滿有趣的；母親看起來對孩子的家教很嚴格，應該也是個勤儉持家的主婦，很有意識的在跟大家互相認識建立關係；哥哥在倫敦金融業工作，可能是因為彬彬有禮又長得像台灣人，所以我對他印象很好；姊姊是個大剌剌的女生，想必見過不少世面，說話、反應都很快，跟我一樣有時會制止自己的媽媽說話；妹妹展現傻大姐的個性，笑得很瘋，個性率真。旅途某天中午來到一個休息站，我發現這一家人聚集在商店門口人手一罐啤酒，我笑問說你們大白天就喝酒啊，才發現原來是妹妹這天生日，他們等不及了想先幫她慶祝。一開始我還離他們這家人遠遠的，因為除了媽媽與哥哥以外幾乎每個人下車都在抽菸，後來不知為何他們暫時停止了這個習慣，可能被蘇格蘭人的純淨空氣淨化了吧。美國母女很低調，不太跟大家社交，甚至有幾個十分鐘內的小景點他們也沒有下車欣賞風景，不過他們對大家還是很友善。

蘇格蘭人的歷史也深受維京人影響

參觀完城堡，旅行團一行人合影

        我們在建構對同行旅客的觀感與印象的時候，固然會參考許多他們既有的標籤(如國籍、性別、年紀、穿著、職業...)，更會因為一些他們的小動作而觸發埋在我們歷史資料庫的經驗，進而投射出對這個人的感覺，反之，對方也會這樣觀察自己。萍水相逢，大家都想為彼此留個好印象，在接受彼此不同生活方式與價值觀的時候，也會刺激我們反思，那為什麼平時在家鄉我不會這樣要求自己，或是在家鄉不會期待別人有這樣的表現？旅行讓人活在當下，有時更加真實更加深刻，撥開積習已久的心理預期，發現自己的本質也是我的收穫之一。

Mark and Carol

        我們最後一個重要的景點，是尼斯湖(Loch Ness)。要不是參加了這個旅行團我還真不知道尼斯湖在蘇格蘭。尼斯湖並沒有比沿途我們停下來欣賞的幾座湖漂亮，但這湖真的很大，水深226公尺(英國境內第二)，56.4平方公里(英國境內第二)，水容量是全英國最大，所存的水量比英格蘭與威爾斯所有淡水湖泊加起來還多。看著波面水花盪漾，大家都在期待著一個看到可疑生物的瞬間。

流入尼斯湖的河流。河中央是以前教士的修行地。

尼斯湖的生意接都接不完，這輛船算是小的。

        在我們已經被好萊塢電影慣壞的現今，我甚至期待可以看到一隻巨大無比的水中怪獸從湖面高高躍起，像個海豚般翻個筋斗，背面落水，拍打湖面激起大片浪花，雷聲般吼叫！水花濺濕我們全船每一位付了12英鎊船費的旅客......類似的結局我還是去環球影城尋找好了。

        那天陽光很棒，我在船上邂逅了一隻雪納瑞，我倆投緣，到後來我的注意力都在牠身上。

        旅行團驅車回愛丁堡，要回到我們集合的地方。回程途中見到的美景，更令人依依不捨。

一生撿垃圾

今年夏天最流行的照片主題

        頃刻之間，週遭的自然美景又轉換為愛丁堡舊城區的淡土黃牆與灰黑磚路，天際線收攏回兩旁的建築物頂樓間，世界在巴士搖晃中變了樣貌，我們脫出了蘇格蘭高地的那個遺世而獨立的膜，回到城市這個細緻經營的古繭。

        與共車相處三天的旅遊夥伴們分別，不是太容易......，轉頭就走好像有點無情，相約以後見面好像沒到那個交情也沒那麼迫切，只好互相交待自己未來的行程，互道take care。回想起來，我心中覺得最可惜的，就是我沒有把握機會好好謝謝Mac。這樣的旅行團，導遊兼司機的工作還滿吃重的呢，坐在副駕駛座的我應該是可以比其他乘客了解箇中辛苦的。我很想讓他知道我覺得他做得很好。

      當我拖著行李揮別眾人跨過一條馬路的那一刻，我們所有人在意義上就散了，雖然，還在同一座城市。

        在這晚要住的hostel安放好行李後，我背著包包出門了。在中東人開的便利商店買一些即期冷食三明治、薯片汽水，我往Calton Hill走去，一個可以看到整個愛丁堡風景的小小山。
         

        爬山的路徑很適中，很快就可以到山頂，只是坡度不算平緩，還是會喘幾口氣。山頂有不少人聚集聊天，享受一天中最後一兩個小時的日照，享受跟身邊朋友相處聊天的時間。我沒預期到我可以看到這麼美的日落，在一個城市的小山頂，太陽真的有如金雞蛋，對著地面融化成暈開成黃色雞湯顏色，光線散射出來攫住你的視網膜，過程卻緩慢又不唐突。眼睛稍稍閉上休息一下，轉頭往天頂、往夕陽反方向地平線看，天空似乎為了對比日落的餘暉，正逐漸加重顏色成即將入夜的深藍。頭轉回來，這小山頂，連同底下可以俯瞰到的整個城市，呈現出我們把臥室裡小夜燈慢慢轉滅時的氣氛。然後太陽完全落下去了，但天色可能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完全暗下去。此時深深體會到生命中的一天結束了，眼睛有些酸，今日美好的時光落在心底，使我同時萌生感恩與感傷的情緒。
 

        坐在山頂的草叢中好多昆蟲騷擾我吃東西，這裡跟寒峭的高地可不一樣。我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很不帥的一個人坐著揮趕蚊蟲沉思，而我的方圓二十公尺內情侶的密度很高，於是我轉移陣地到那座模仿帕德嫩神殿但因為缺資金所以只蓋了幾根柱子的紀念堂坐坐。

        要上到紀念堂的地基上還真不容易，距離地面大概還有170公分的距離，手必須得扣著石縫，腳蹬著施力點攀上來，對我來說都不太輕鬆。地基上就是四個台階，每階約50~70公分，最上階矗立著雄偉的圓柱。觸摸著那圓柱，欣賞他的勻稱，我可以稍稍體諒缺乏資金蓋完的理由，這樣的建築想必是要花很多錢的！我坐下，右邊是一組白人女生拎著一手啤酒在喝，好像在聊別組朋友的糗事；左邊是一個獨身印度男子眼睛閉著在冥想，不一會他揉揉眼睛好像剛睡飽，就跳下地基走了；再左邊有一家韓國人五口，那對夫妻對小孩子好放心，讓他們在紀念堂地基邊自己爬上爬下，我在旁邊幫那幾個小孩緊張半死；沒多久三個印度女學生並肩走來，可能都還不到十八歲，展現一種秉燭夜遊、嘻嘻哈哈的開心樣，身量不高，但打扮早熟，好瘦，頭髮好長，她們看了看1.7公尺比她們自己都還高的地基，搖搖頭，轉個彎逛別的去了；又來了兩個長相標緻的韓國女生，右邊那組白人女生幫助她倆攀上來，也是帶了零食兩人來聊天的。

        壓抑著想跟旁邊路人聊天的心情，看著天色已漸漸轉深，我打算再繞繞這塊區域再回住處。攀著地基順利爬下來後，我饒富興味的看著一隻精力旺盛的邊境牧羊犬(Border Collie)在主人的嘻鬧跟放縱下，在坡上的草地跑來跑去。

        突然，我看到一起在高地旅行團的那對美國母女，正並肩緩緩從另一個坡上走過來，同樣被這隻牧羊犬吸引。我揮動手臂，招手跟她們打招呼，她們也看到我了，美國太太跟女兒都露出燦爛的笑容驚喜地說：Same Idea!!  我說，是啊，夕陽很美不是嗎？我們一致同意。此情此景被我牢牢記住，除了因為我跟來自地球另一方旅客相遇的巧合，更因為我們共享了愛丁堡美麗醉人的城景與夕陽。我心裡從此藏存有了那個有著牧羊犬、黃金光澤傍晚、以及旅人知心微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