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與小淳

「我覺得，一個人走在巴黎街頭好適合聽這首歌喔」小淳說。
「一個人走在巴黎街頭，聽甚麼都好聽」我笑道。
「然後就會被人搶劫」
「然後想去廁所哭，但是到處都找不到廁所」
相視大笑。

小淳比我懂巴黎多得多。
她教我逛法國超市買法國菜、教我找路去中國賣場吃；
我們一起相約去農場看蔬菜拍賣、看乳牛擠奶，也一起去Ritz Bar、Bar Hemingway喝兩杯；

我們曾在地鐵中，對著遊民灑滿牆上的排泄物指指點點，也曾在巴黎迪士尼，共乘夢幻世界的遊樂設施。

小淳是個好朋友。

「我這個年紀不結婚，就是想要換得事業，養得起自己。晚上睡前喝杯紅酒犒賞自己。」這是事業女強人小淳。她執行能力強、實事求是、理性規劃人生，且語言天賦與學習能力驚人。


「怎麼辦我好焦慮。為什麼人一定要按照別人所想的，去做那些工作、得到那種身分、過那樣生活呢？」這是嚮往擺脫體制的生活的個人自由主義者小淳。她總鄙視那些倚靠品牌與標籤過日子的人。然而在現實中，自己卻也無法擺脫旁人觀感、去走自己的路。

我們都是活在社會裡的動物。

「這不是我想要過的生活呀。」小淳常這麼說。

我說，你不需要這麼努力證明自己。小淳說，她不是證明給別人看的。 她從事那些高難度的工作、培養那些技能，只是想讓自己明白：我可以！我做得到！這樣做，她才會有自信。

「但是我之後想要的生活，我是很清楚的。」小淳說。她說她其實最想在農場裡工作。

小淳瞪著我，想看我能否說出甚麼讓她耳目一新的大道理。

 她的眼睛裡其實還有不確定、迷惘、不甘心、疑惑、不服氣、委屈。

我想我懂。

而且，我們其實整個學期，都在進行這樣的對話。
那天，甚至到了最後，在一家摩洛哥餐廳裡，已是送我離開學校的farewell一餐了，我們還在談這個。

我記得，我很誠懇地說了一串話。
而她很買單，或著是，她擺出很買單的樣子。
坦白說，我也已經忘了我當初說甚麼了。
時至今日我也不覺得我有完整的答案。

但是，我很清楚，我們這個世代的人，都是這樣子的。

很想要跳上火箭找個航道進入極速成長的方向、很想要掀開寶箱蓋子去感受自己熱情與決心的能量、很想要回家扭開門就看到生命的意義靜靜擺在桌上發著光。

找不到的時候，就會有點沮喪。

還好我跟小淳相處的時光，我們很少花時間在沮喪。 

有次我出去旅行之後，回來法國，慎重其事的送給小淳一條手鍊，表示感謝她一直以來的照顧與知遇。

小淳立刻戴上手鍊，看了看，然後表演起空中揮拳、郭富城的舞姿手勢、最後以模仿名模展示飾品的姿勢做結。

一點都不性感不可愛，甚至有點粗魯有點俗。但令人發自內心感到快樂，微笑看著。